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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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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宴

殿外冬風呼嘯而過,寒涼滲人,殿內暖意融融,兩人氣息交纏。

魏昭月俯首在謝妄頸側,她側眸看了眼,只能看到少年輪廓分明的下頜線,以及泛著薄紅的耳廓。

她側過臉,眼看著少年的喉因為吞咽而上下滾動。

他的喉結線條流暢,形狀鋒利,帶著一種蠱人的感覺。

魏昭月盯著看了會兒,才驚覺兩人之間離得很近,近到只要謝妄轉過頭,他們就會鼻尖相碰。

魏昭月咬了咬下唇,直起身子,她臉頰微紅,輕擡素手掐住謝妄的下巴,慢慢將他的臉轉到自己面前。

她一雙清澈的杏眼俯視他,緩緩開口:“昭一,以後若再受了傷,你可以來找我呀,我為你換藥。”

“不對,”說完,她又搖搖頭,輕抿了抿唇,改口道:“昭一,以後你還是要保護好自己,盡量避免受傷。”

前不久那次換藥,他裸露的半個臂膀上傷疤累累,跟別說沒有暴露的皮膚上,肯定是數不清的傷痕。

魏昭月捏緊他的下巴,少年被禁錮在她的手裏,明明是很輕很小的力氣,可謝妄仍舊乖乖的仰著下巴,眼尾下垂,看著有一種無辜的可憐感。

“聽見了沒有?”

她捏著他的下巴輕晃了晃,忍不住摩挲起他下巴處的小片皮膚。

不得不說,雖然他臉頰上帶著幾道疤,但是其餘的皮膚倒挺細膩。除去膚色略黑,稱得上一句周正。

謝妄垂眼,不敢直視她:“屬下知道了。”

魏昭月滿意的松開他的下頜,坐回杌子上。

謝妄穿好衣服,嘴唇扇動,像是想要說什麽。魏昭月註意到,執筷夾了碟子裏最後的一塊肉片塞進嘴裏。

等了好一會兒,才見謝妄兩手交握著,猶疑著開口:“殿下,您昨日不是討厭宋世子麽,為何今日收了他的賀禮。”

昨日他跟在殿下身後,清楚的看見殿下在遇見宋景生時眼眸裏的恨意,他不知殿下和宋景生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,可他確定殿下不喜歡宋景生,為何又收了他的禮。

這件事在謝妄心裏如紮了根刺,揮之不去。昨夜在回宮的馬車上,他一度想問問殿下,奈何殿下已經睡去。

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,更沒有身份去質問殿下,但只要一想到,殿下和旁的男子若是發生什麽,他便坐立難安。

心裏拉扯了半晌,終於問出。

魏昭月並未覺得有何不對,她理直氣壯的說道:“反正是他費力尋得的稀品,不要白不要。”

見他面露不解,魏昭月又道:“昨日屬實是第一次見他,不知為何,我就是看他不慣。”

她可能感覺理由有些牽強,便扯了個幌子:“大概也可能是因為他是宣國公的世子,宣國公和我皇兄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好,但是皇兄受了不少他的打壓。”

“所以連帶著我也不喜歡世子。”

魏昭月說完,擡頭就看到謝妄一臉呆滯的望著她,她咽了咽口水,最後敲板:“嗯,就是這樣,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?”

謝妄後知後覺的回神,搖了搖頭,兩手在桌下緊握,滲出了薄汗。

他忐忑的問出口後又後悔起來,殿下的事,哪裏輪得到他一個暗衛來置喙。

沒想到殿下竟認真的回答了。

殿下伸出手指解釋起來,說一條壓下一根手指,他一時盯著殿下的面容失了神。

謝妄搖了搖頭:“謝殿下明示。”

“無妨。”魏昭月揪著袖口,暗自佩服自己信口胡謅的本領,咧嘴笑了笑,“以後有什麽不必憋在心裏,自來問我就是。”

謝妄感覺殿裏有些熱,身上暖烘烘的。他指尖微滯,有些心急的問道:“殿下出宮建府,屬下可以跟著殿下去公主府嗎?”

他們這些暗衛如同死士一般,暗衛營裏有規定,所有暗衛除執行任務時,皆不準離宮。

進了暗衛營裏的所有暗衛都被迫服用毒藥,一月一解,以便上位者更好地操控他們。

如今已近一月,他一直呆在殿下身旁,若是殿下離宮開府,他該如何?殿下會不會拋下他?

數十年在暗衛營裏麻木的執行任務,殺人,他早已習慣,驟然來到殿下身邊,如墜在雲團裏輕飄飄,好不真實。

謝妄第一次殺人時,除了新奇,全無恐懼。可以說他這麽些年執行任務十拿九穩,還從未嘗過恐懼的情緒。

但他一想到殿下會拋棄他,他要回到那個曾生活了數餘年的暗衛營裏,他的心裏猝然被恐懼填滿。

他並不是怕再次回到暗衛營,他只是怕見不到殿下。

那樣,真的是生不如死。

謝妄充滿希冀的雙眼望向魏昭月,死死盯著她紅嫩的唇瓣,仿佛這張檀口裏說出來的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。

他端正的坐在杌子上,兩手緊緊的交握著,肉眼可見的緊張。

魏昭月自然是看到了,她起身走近他,掌心攏在他的發頂,殷殷道:“昭一,你是我的暗衛,自然是我去哪裏,你就跟我去哪裏。”

她有意緩解他的情緒,故作輕松的說:“不跟我去公主府,你還想去哪裏?”

謝妄默了半晌,心中百轉千回,交疊的雙手松開,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臉上露出了笑容。

殿下出宮開府在即,他得趕緊抽個時間去找守淵要解藥,決不能讓殿下知道此事,他決不能給殿下添麻煩。

謝妄斂起笑容,仰起頭,鳳眸狹長,此刻一雙眸子裏裝得都是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。

“屬下自然是追隨殿下。”他道。

幾日時間過得很快,一轉眼就到了大年夜。

細雪飄揚,雪霧飛灑在殿外窗欞上,昭陽宮裏張燈結彩,廊下搭著幾節梯子,幾個小太監提著燈籠爬上去,將要掛在廊檐下。

寶箏叉著腰,督促道:“誒誒誒小鏡子,你扶好梯子呀,當心摔下來。真是的,一個個都不上心,大過節的都快忙活起來。”

其實前陣日子宮裏面都陸續開始布置起來,但昭陽宮的侍從,因為公主吩咐編草螞蚱,一個個都放下手裏的活計,賣力的編織,希望可以得到公主賞賜。

但公主自從那天醒來,莫名其妙從暗衛營帶回來一個暗衛,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
被她叫到的小太監拎著手裏的燈籠就要遞給梯子上的人,又一手扶著梯子,難顧兩全。

寶箏看不下去,一把搶過小鏡子手裏的燈籠,踮腳遞給上頭的人。

小卓子扶了扶頭頂的內使帽,慢悠悠的說:“寶箏姐姐,你不要催啦,當心把公主吵醒了。”

寶箏跳起來打他,只夠得到他的小腿,便狠狠的在他小腿肚子上擰了一把。

“哎喲!”小卓子蹬了蹬腿,一臉哀怨的扭頭看下去,“寶箏姐姐,你怎麽總是動手啊,等公主醒來,我定要告你一狀。”

寶箏一聽,擰眉道:“小卓子,你能耐了啊?敢告我的狀。”

還沒等小卓子說什麽,她的身後幽幽傳來一道聲音:“煩請聲音小些,不要吵到殿下休息。”

“天爺啊!”寶箏嚇了一跳,轉身就見謝妄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盯著自己。

她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:“怎麽比伏青還嚇人。”

謝妄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,負手而立,眸中冷意迸發。

寶箏摸了摸自己的嘴,一雙眼珠子亂轉。再回眸時,眼前的少年已不見身影。

“哼,在公主面前什麽也不敢說,只會在我們面前張狂。”寶箏癟癟嘴,一臉不高興。

還沒來得及宣洩不高興的情緒,身後又傳來一道女聲:“寶箏,吵吵嚷嚷的在公主寢殿外做什麽?”

寶箏哀怨的回身,抗議道:“怎麽一個兩個都這麽神出鬼沒的,仗著有武功了不起。”

伏青沒有搭理她,風塵仆仆的掀開寢殿門口的布簾就要進去。

她一早被魏昭月打發到奉天殿去幫忙,適才剛從準備宴席上回來,陛下吩咐她將公主叫來。

今日是大年夜,文武百官都帶著自己的家眷和陛下歡聚在奉天殿。西涼也早已派遣使者來和魏國結交,正巧就在今日的國宴上。

伏青知道公主是想逃避練武才將她打發走,不然這種國宴哪裏輪得到她去幫忙。

她打簾進去,快步來到床榻前,掀開月白的床幔一把撈起魏昭月。

“公主,已經申時了,再不起來國宴就要開始了。”伏青撐住魏昭月軟綿綿的身子,無奈的喚她。

她就知道,只要自己不在昭陽宮,公主便自由散漫。

魏昭月閉著眼睛,掙脫開伏青的手,翻了個身埋頭在柔軟的煙緞翡翠衾被裏。

伏青冷著臉,揚聲喚寶箏進來梳妝。

寶箏在後面跟進來,自言自語著:“這場面,怎麽覺得似曾相識啊。”

一炷香後,積雪皚皚的宮道上,魏昭月提著裙擺狂奔。坐轎子太慢了,她怕在國宴上姍姍來遲引人議論,便帶著侍從跑去奉天殿。

寶箏氣喘籲籲:“不行了公主,奴婢跑不動了,您,您先去吧,奴婢隨後就到。”

魏昭月擺擺手,並未放慢速度,她一邊跑一邊跟伏青埋怨:“伏青,你怎麽也不叫我起來呀。”

伏青早已習以為常,淡淡道:“是公主您睡得太實了。”

“哎呀,是我不好,下次你記得早點叫我哦。”

魏昭月和伏青謝妄三人奔在宮道上,身後遠遠的跟著一串宮人,賣力追著公主。

三人皆有武功傍身,甩開宮人一大截。

還好在酉時開宴前趕到。

奉天殿裏金碧輝煌,雲頂檀木的梁下,每隔一段距離就是一頂朱紅庭柱,打眼看去,每一根庭柱下都懸著一只飄搖的四角宮燈。

水晶珠簾逶迤而下,陛下一身龍袍坐在奉天殿的高臺上,德妃從容的坐於陛下身旁,隔著珠簾,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麽。

魏昭月著一襲翠綠百花暗紋的曳地裙,臉上匆忙描眉畫了淡妝。

雖然裝束簡單,依舊吸引了貴女們的目光。

進了奉天殿後她稍整理了下裙擺,兩手交疊在腹前,緩步走向自己的席位。

坐定後,伏青謝妄位於她的身後,剛好在一根廊柱後,兩人站在暗處,並不明顯。

魏昭月向高臺上的陛下點了點頭,笑意融融。

她看到嫂嫂坐在皇兄身邊,掃視了一圈,也沒有看到貴妃宋凝雪。她招來伏青小聲的問了下,伏青答道:“貴妃娘娘稱自己身體不適,在寢宮裏養病。”

魏昭月聳聳肩,前段日子他和宋凝雪在勤政殿門口對視,她不還生龍活虎的,大概是因為不得皇兄寵愛,便沒有自討沒趣的來國宴上丟臉。

她並未將宋凝雪放在心上,不過是一個不足為提的棋子罷了。

坐下沒多久,宴席很快開始,鼓樂聲起,悠揚繞耳,中央是幾個穿著寬大水袖的舞姬盡情舞動。

案幾上擺滿了美酒佳肴,宴席間觥籌交錯。

魏昭月饒有興趣的看著中央的舞姬,閉眼跟隨絲竹聲打著節拍,再睜眼時,面前站著幾個穿著華貴的女子。

她們手裏都捧著各自的小酒樽,楚蕓兒被貴女們推出來,屈膝行了禮,說道:“見過公主,臣女幾人祝公主萬福金安。”

魏昭月友善的笑笑,舉起玉盞,遙向她們碰杯:“本宮不勝酒力,便以茶代酒敬諸位。”

宴席過半,今晚的重頭戲姍姍來遲。

只聽見太監劉福尖細的嗓音:“宣西涼使者覲見——”

舞姬伶人退下,眾臣停下相互敬酒推辭的聲音,各自的家眷規矩的坐在其後。

眾人皆望向殿階入口,一個魁梧的身影首當其沖,由近及遠,身後跟隨幾個侍從。

來人一臉絡腮胡,身形壯實,腰間用黑繩系著一對鈴鐺,人未至聲已至,身上的西涼服飾異常吸人目光。

魏昭月擡眼看去,果然是那日在宮外面攤上遇見的西涼人,還好那日沒有發生太大的爭執。

李鵲走到殿中央,右手握拳捶在胸口,以西涼的禮節向高臺上的魏辭風行禮。

他粗獷的出聲:“我們大王聽聞魏國新帝登基,特命臣前來恭賀。除去這些賀禮,還有數百頭牛羊在路上正送來。”

他招手示意身後的侍從上前,打開他們手裏捧著的玉盒,裏面是一排排璀璨的明珠,各種寶石碼在盒裏。

他高聲道:“魏國建仁帝時,西涼經常與魏國邊境動亂不停,陛下初始登基,我們西涼願與魏國永結秦晉之好!”

建仁帝便是先皇,先皇好戰,不屑與西涼等蠻夷之族結交,邊關戰亂不止,百姓永無安寧。

魏辭風嘴角勾起一絲笑容,大掌一揮:“西涼如此誠意,我魏國自當以誠相待。”

他拍了拍手:“來人,請使者入座。”

李鵲入座後,舉起酒樽連喝幾杯,舔了舔唇,暗道魏國的酒杯忒小,不如在西涼喝得暢快。

他目光落在對面的女子身上,身形窈窕,肌膚勝雪,朱唇微翹,一張鵝蛋臉小且精致,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裏格外惹眼。

原來是她。

魏辭風正要召舞姬再來獻舞,就看見使者闊步走到殿中央,抱拳道:“魏國陛下,我們西涼如此誠意,魏國可有何物交換?”

“這是自然。”魏辭風一手握拳抵在唇邊,“除了金銀飾品,不知西涼大王可有其他想要的?”

李鵲撫掌笑了笑:“既然陛下這麽說,那臣就直言了。”

“我們大王的王後已逝多年,大王一直未曾娶妻,聽聞陛下的妹妹聰慧達禮,儀態萬方,大王特命臣不遠萬裏前來求親!”

此言一出,滿座嘩然,眾人皆知,新帝登基後將先皇的子女殺的殺,囚的囚,唯有胞妹被封為常寧長公主。

大魏嘉和年間唯一的公主。

魏昭月冷眼看向李鵲,這個不知禮數的西涼人竟朝她咧嘴笑了笑,似乎對她勢在必得。

她嫌惡的蹙起眉,移開目光。

謝妄立在廊柱的陰影裏,墨色的鳳眸裏蘊著風雨欲來的暴戾,眸光愈發冰冷。

若不是時機不允許,他定要當場殺了李鵲!

他無比後悔當初在面攤沒有殺了他,竟讓他有機會在此褻瀆殿下。

他一身玄衣幾乎要融在陰影裏,周身氣場駭人,雙拳緊握,似乎在壓制著什麽。

魏辭風握著金樽,冕旒流蘇後的一雙眸子迸著寒光,他瞇著眸子,冷笑了聲:“大王的意思是要我大魏派出長公主和親?”

隨著使者點頭,魏辭風一甩衣袖,起身撐在桌案上,“好,朕答應西涼大王,派出長公主和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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